芯片是个热门的话题，却也是一个老话题。在上一个芯片产业发展周期中，投资界“伤心人”不少，即便如今芯片之火呈燎原之势，冰封之心却尚未解冻。
一朝被咬
2000年前后，达泰资本创始合伙人叶卫刚开始涉足芯片领域的投资，如今已近20年，他向《经济》记者表示，这20年间，芯片市场变化很大，不仅国内客户比20年前更加成熟，芯片投资市场也更加活跃。“刚开始进入芯片投资行业，以投芯片设计企业为主，也有一些芯片产业链上下游企业。最初我们碰到的最大困难是投资的公司把芯片做出来却找不到客户。由于国内芯片产业研发能力较弱，下游客户主要依靠国外采购，因此最初国内芯片研发没有市场，并且初创企业的芯片产品知名度小，如果产品没有在美国等发达国家拥有一定数量的客户，很难打开国内市场。”
这是上一个芯片产业周期的典型特征。芯片公司的产品市场打不开，最终导致很多投资人黯然离场。
中科院自研卫星类芯片
电子芯片光刻机
“原来投资芯片，从方案设计到流片到最终成片需要一个周期。这其中的风险在于，第一，要预测一年半以后的市场长什么样；第二，要知道一年半以后的竞争对手是什么样，因为很多人同时在做；第三，还面临最后能否成为新产品的变数，所以以前的芯片是高风险+高投入。”峰瑞资本创始合伙人李丰向《经济》记者表示，早前的芯片投资，除了有周期风险，还受到应用场景的限制。
据李丰介绍，从芯片产生和发展的最大逻辑来看，背后的主要驱动力是新型的计算平台和智能设备的出现。从最早的计算机，到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出现的手机，可以说手机和电脑是芯片两个最大的应用场景，也是原来的芯片企业主要能提供产品和赚钱的地方。
极低功耗处理器芯片
记者在科博会上拍摄的寒武纪AI芯片
这样的应用场景带来两个挑战。“第一，通用计算平台用到的芯片产品竞争非常激烈。不像现在智能手机加载了指纹、摄像头、软件加速、定位等多种功能，原来单个手机的芯片用得并不多。第二，这些应用到的为数不多的芯片，又是一个竞争极其激烈的市场，所以挑战更大。”李丰表示，因为设备需求限制，做低端就是拼命杀薄利，做高端如果不能做到最好，最后也几乎没有市场。
“所以上一个周期投芯片大部分人都投伤心了，在这个周期就没再投。我们是两年前开始投的，可以说投在了一个空白阶段。正好是能看懂的人因为受伤不愿意投，而大规模的投资人又等着到市场跑起来量以后再投的阶段。”李丰说。
十赌一赢
李丰在赌的，是在当前这个芯片产业周期内，中国会解决芯片难题。“当下各种各样的设备，尤其电子设备都在智能化和物联网化，智能化的核心是传感器和芯片，这给中国的挑战和机会在于，如果解决了核心零部件跟整条产业链的结合和本土化，就等于把制造业锚定在产业链上，对整个产业链有很大的好处。静态来看，这是个2万亿元产值的市场，同时背后还有另外8万亿元到10万亿元的制造业与之相配套。”
“我们前两年投的时候，不觉得这块很热，但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。”李丰说，这波芯片发展周期和上一个周期不一样，没有那么大的风险。
从需求端来看，物联网、VR、可穿戴设备等新兴产业产品的兴起，拉升了集成电路整体需求。
“大部分新的智能设备不再是通用计算平台，能跑无数的应用和无数的软件，做无数的功能。手环、手表、无人机、智能音箱等，都在逐渐物联网化和智能化，开始有垂直场景应用，不再局限于原来竞争激烈的通用计算平台。”李丰说，这波芯片产业的发展要求对应用场景和硬件配置有较高的结合度。“从芯片提供者来看，我们投的大多数公司都能提供很多解决方案，例如我给你提供一个模组，哪怕在硬件上都是采购别人的产品，但是可以把算法、用户需求和场景需要的能力集成起来，形成一套解决方案，提供从软到硬不同程度的产品。我可以只卖给你算法，或卖给你一个开发板，也可以卖给你一块芯片，所以说这一次芯片投资跟上一次投资不一样。”
随着这种垂直化应用场景的大范围出现，芯片在中高端领域的竞争并非没有可能。“事实上中国有全世界最大的摄像头芯片公司，就是华为海思，海思其实生产了全球所有安防摄像头70%的芯片。在中高端领域，我们的竞争力也是有可能突破的。”李丰说，“现在我们讲的中高端，不是通用芯片做得比别人更好，例如英特尔做7纳米，我们就要做3纳米，而是即便我们用40纳米的芯片也能满足垂直场景智能化的需求，把软件和需求集成起来”。
对于芯片类创业公司，现在的融资环境可以用“非常好”来形容。一家从事芯片研发的创业公司负责人向《经济》记者透露，在1个多月前，他们还在寻找靠谱的投资人，而到今天，可供选择的合作意向已经挑到眼花。
“这个行业开始变得比以前热很多，对于我们来说好坏参半。好的事情是投过的企业未来融资会更顺利，但挑战在于，这个行业的整体估值会变贵，对将来我们再投会有阻碍，竞争也会激烈。”李丰的这种想法，对于同样以中早期项目投资的叶卫刚来说，也是感同身受。
“现在形势一片大好，新进场的投资机构比较倾向参与芯片企业的后期项目，重在应用和营销，这样我们最初培养出来的项目有更高的市场参与度，投资机构以更高的价格加码，对我们是好事。”叶卫刚说。
不如肥皂？
在芯片投资看客中，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芯片是不赚钱的，甚至说还不如卖肥皂。
“芯片的利润不能等同于卖肥皂，有些芯片利润跟卖肥皂一样，有些利润要高很多。实际上即便是肥皂的利润，也有高低之差。”火山石资本管理合伙人章苏阳向《经济》记者说，他上次投芯片是在8年前，当时投的企业如今都在境外上市了，“能上市，你说我们赚钱不？”
叶卫刚投资的芯片项目也一直保持盈利的记录，主投整个半导体产业中轻资产的环节，主要是芯片设计，以及上下游相关制造行业。“芯片项目在初期投入时，确实需要花不少钱，但也没互联网项目那么烧钱。一般芯片企业从创始阶段做到有规模的销售收入，大概需要三年，投入三五千万美元。企业从有销售收入到实现盈利，大概需要两年，投入两三千万美元。所以从初创到盈利估计得投入五千万美元到八千万美元，单个项目的投资周期是5-7年。投资的芯片项目有两种盈利可能，一是芯片企业IPO上市，二是做到一定规模卖给更大的相关企业，因此从投资角度来讲都是赚钱的。”
芯片火了，便有很多人开始蹭概念，两年前说自己是人工智能公司，现在又有一大波开始说自己是芯片公司。但实际上，在最近这几年的芯片创业公司中，大多数到目前为止并不赚钱。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
李丰回顾了一年多以前的投资，从结果上来看，这些做了一两年的公司，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公司有收入，但是还不足以支撑盈利。
“这是因为它们做的都是新设备，出货本身有个过程，同时如果这种设备是服务于用户企业的产品，也要跟随这些用户企业的产品周期。例如做智能音箱的麦风阵列，阿里有天猫精灵，小米叫小爱同学，这两种产品都是从去年后半年开始发力，产品出货还在早期阶段，刚刚开始起量，所以要给它们做技术解决方案，不管最软的还是最硬的芯片产品，都要跟随它们的节奏，从产品推向市场，收集用户反馈，到实现产品迭代，批量出货，然后再通过销售渠道起量，本来就有个过程。”
在对芯片创业公司的选择上，李丰表示，如果这家创业公司纯做硬件，会看它在半导体芯片相关领域里的经验和技术水平，必须有很硬的硬件背景。如果是做算法和硬件结合，这种类型的人才或者团队以前并不多，相对难找一些。
对此，叶卫刚也表示，国内投资芯片的最大风险就在于人才，不容易找到有经验的创业团队。
国内芯片行业有三派，一是学院派，包括中科院和很多大学的教授会带团队出来做芯片；二是本土派，珠海、北京、上海有较完善的产业基础；三是海归派，海外技术人才回国创业。“这三种团队各有千秋，我们一般投海归团队，但是海归派也需要跟本土人才结合。毕竟芯片行业，不是光靠书本知识就能做得出来的，更多是产业经验的积累。”
而对于当前投资中的“虚火”，叶卫刚表示，应该泼泼冷水，芯片是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，产业链的不同环节适合不同类型的投资机构，对投资人的要求很高，技术壁垒很高，如果投资人本身不是芯片相关专业出身，没有在芯片行业有过相当长时间的工作经验，很难看得懂芯片市场，特别是中早期的芯片项目。
叶卫刚预计，这阵热钱涌入的过程会维持一两年。“芯片产业确实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，但不是‘一窝蜂’都来做。另外近年国家集成电路产业基金（即‘大基金’）因股东实力强大、以扶持中国本土芯片产业为使命，在资本市场地位愈加重要，而且二期要如火如荼地开展，今后可以将资金放到国企或上市企业之外的初创芯片企业。”
对此，保定中创燕园半导体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孙永健在接受《经济》记者采访时表示，芯片行业在持续创新能力的要求上更为严格，真金实银的投入是技术研发的基础。孙永健介绍，芯片行业主要的融资渠道有三种，一是民间资本，二是政府引导基金，三是基金公司，但往往后两者让大部分高科技企业“望洋兴叹”。
事实上，战略性新兴行业企业的成熟有一定周期，收益情况至少需要两三年才能看到，并在整个过程中企业对资金量的需求巨大。另一方面，政府引导基金更倾向于即将上市的大企业，在这一层面进行投资效果更明显，操作较简单。为此孙永健呼吁，政府能适当放宽投资条件，关注中前期的初创企业，引导芯片行业健康发展。
